一、

汴城东街一处大院,双狮镇守大门左右,门上悬挂一块匾额,上书「清川刘府」。刘府十代制香,除庙宇的用香火,亦产衣物、堂室所用薰香、可舖上身的香粉;以刘家祖籍为清川,将所制之香名为「清川香」。由百姓到王公贵族,甚至皇宫内院,皆爱用清川香;刘府所在,人们通称此处为品香园。

刘府不仅因制香闻名,三十年前有女入宫为贵妃,自此经商之路更加顺遂。与其事业、官途相较,刘家人丁稀薄,代代一脉相传;现今刘太夫人为刘家独女,招赘延续清川刘家血脉。

刘太夫人育有二女二男,长女刘郁入宫,次女刘琳远嫁北关将军,行三的长男刘年晋天生体弱,行四的次子刘言政,在刘太夫人辅佐下管理清川香产业,乃刘府唯一继承人。

刘年晋出生后气脉薄弱,刘太夫人遍巡名医,各家大夫仅能开药延命,无法保证能让他健康无虞。刘太夫人再找各家方士卜卦,皆说无论如何用药续命,这条命过不了十四岁。

刘太夫人仍不死心,四处求医、问神问卜,终遇一名方士写下一个八字,说若能与这生辰八字的女子结婚冲喜,或许能度过十四岁的大劫,然而能延多久的命,得看两人的造化。

刘太夫人如获救命仙丹,喊来城中数十名媒婆,让她们依那个八字找适合的女子。汴城中的人家,听闻是刘家要替体弱的刘年晋冲喜,就算有同八字的女子,其父母宁愿花钱买通媒婆,瞒住自家女儿的八字。

「冲喜这事玄乎,若无用,嫁进去不就得守寡?」比起当清川刘府的亲家,更不想断送女儿的后半生。

刘太夫人催得急,有媒婆往救济院问,虽有同八字的孩子,刘太夫人担心被遗弃的孤儿,八字可能有误,不愿贸然订亲。

最终在汴城百里外的崇山镇,找到一户九品翰林先生之女宋伶。翰林先生三年前过世,这年守丧正满;宋伶年方二八,模样漂亮秀丽,自幼与其父习字念书,不乏有说媒的上门。宋父宠溺爱女,挑惕那些对象;家境好没功名,有才学却家徒四壁,将媒婆介绍的人以各种理由拒绝。

宋父过世后,兄嫂虽说养着亲人不过多双筷子,然其兄丧期满后,得往杶城上任县丞;与其带着宋伶,不如替她找个婆家订下终身。替宋伶说亲的帖子不少,最终替宋伶订了清川刘府的婚事。

媒婆隐瞒冲喜之事,只说清川刘府的好处,百里外的乡镇,未曾流传清川刘府长子体弱之事;兄嫂虽有疑惑,那么大的人家,怎需为说媒找到崇山镇来?媒婆巧言,奉承听闻宋伶有才女名声,宋家为她的亲事再三斟酌;正巧与清川刘府为长子八字相合,便不远千里来说亲。

守丧期间,宋大哥就想着宋伶日后的事,便交代镇中媒婆为宋伶找对象;但宋父先前已把阵中的适龄男子都拒绝,媒婆只能往外找,或许便是这样与汴城的人打上关系。

以家世来看,肯定是宋家高攀,宋伶的兄嫂虽有疑虑,仍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;让宋伶嫁入清川刘府当夫人,也算不负父亲生前对小女儿的宠爱,便答应订亲。

刘太夫人了解宋家家世后,点头办理婚事,婚期订得很快,宋家送宋伶上花轿后,等不到她归宁,兄嫂便携家带眷前往杶城就任。

宋伶拜完堂入洞房,见刘年晋是撑着病体走流程,还来不及感慨才子佳人的幻想破灭,回到刘年晋所住的茗萱苑,没有洞房花烛夜悄然坐在新房中的等候,立即被嬷嬷带着与ㄚ环学习如何照料刘年晋的病体;交代每日三餐喝那些药,按哪些穴道活络血气。

宋伶长刘年晋三岁,明白自己不是嫁一个丈夫,是凭八字来刘府当有「晋夫人」名号的丫鬟。

『伶姊姊,我们今日来看苏居士的画,如何?』

偶尔刘年晋身体与精神状况好,会与她聊书、聊画。刘府百年底蕴,拥有许多珍奇收藏,宋伶自幼在笔墨中薰陶,不仅能见先朝名士的真迹,更能与刘年晋一同谈诗论画,唯有此时,宋伶觉得来刘府遇见知己。

刘年晋渡过被众多大夫、方士判为大限的十四岁,身体更是日渐好转,瘦弱的身体终于能养起肉;刘太夫人欣喜地赏赐茗萱苑许多珍奇异品,对待宋伶更宛如是刘年晋救命恩人,亲上加亲。

然而,刘年晋最终仍过不了二十岁。给茗萱苑的优待随刘年晋离去消逝无踪,宋伶在刘太夫人面前的宠爱不再,她没能替刘年晋多延几年性命,也没替刘年晋留后,在刘府成了一个多余的人。

初夏夜中,宋伶在床上辗转难眠。自刘年晋出殡后,刘太夫人要求她到到经房抄经百日,祈求刘年晋冥福;白日专心抄写,无暇多想,到了夜里,难免想起刘年晋,想起自己在刘府可有可无的地位,不觉眼角湿润。

宋伶擡手抹过眼角,起身坐在床上发楞。她想起为父亲守丧的那三年,兄嫂背地里说起她,总埋怨父亲不趁早为她议定婚,守丧期满,她的年纪,以及父亲拒绝过不少人家,此时要找婆家可不好找。

彷若在父亲过世后,崇山镇宋家庄,就再无宋伶容身之处;此时没了丈夫,无子可依,偌大的清川刘府,亦无她可立足之地。

地上映照月光带下的窗影,夏日夜凉如水,明月皎洁,宋伶拿起一件外衣披上,打算到茗萱苑内散心。

茗萱苑位于品香园西侧,远离市街,清幽僻静,园中的花草、庭园假山、流水,都请方士指点方位,求山川养气,再养院中的主人刘年晋。

踩在石板铺设的小径,月下虫鸣阵阵,假山流水潺潺;刘年晋身体好转后,两人数次在夜中赏月游园。宋伶望向院中那一株昙花,夫妻两人曾在月色下等待昙花盛开,刘年晋将盛开的昙花摘下;没等宋伶张口说可惜,刘年晋将花别在宋伶发上,说:『昙花一瞬即逝,自然得趁此时机,替伶姊姊增光。』

宋伶嫁入刘府两年后,刘年晋身体日益好转的情况下,终有一夜完成迟来的洞房花烛夜;此后刘年晋与宋伶更是如胶似漆,亦有风流荒唐之举。比如在月下,在花前,展开美艳的花的密蕊,让丈夫以贫弱幼小的雄根采撷。

回忆过去的荒唐,以及日后再无刘年晋的陪伴,宋伶轻抚杜鹃绿叶,想将此时的相思赋诗;她是个确实有天赋的才女,随即有词藻于心成形,却捻下一片叶在指尖磨碎丢下,把诗句一同自心中抛下。

毕竟,若让刘太夫人得知,多半会被责骂轻浮;丈夫过世竟无日日以泪洗面,反省自己照顾不周,还有心思将风流成赋。

宋伶叹口气,再往前走几步,院中多是修剪过的矮树丛与花木,茗萱苑西北侧围墙角落边,有一株茂盛的榕树,为百年前刘府选址于此时就存在。树冠茂密,底下设有石桌石椅,夏日于此避荫相当凉爽,而在夜里,就是一处不透光的漆黑。

就算清楚那处白日之下是什么模样,过往在树下石桌度摆茶,渡过不少吟诗作赋、下棋抚琴的时光;此时只有深不可见的阴幽,宋伶并不想在此时靠近那片黑影。

转身沿着石径绕园,忽然听见黑暗中有一阵窸窣、彷若笑声的轻响,令宋伶心头一跳,左右张望确认声音的来源,惊恐并疑惑看向榕树下的阴暗处。

围墙外是一条死巷,与隔壁经营布庄的富商一巷之隔,没有其他零星住户;若有宵小悄悄藏匿在这条巷子中,再趁夜翻墙进入,不会有路人注意巷中的行迹。

宋伶两手抓住胸口,静下心听,能确认是刻意压低的人声,有男有女。

茗萱苑曾有七名奴仆伺候,刘年晋过世后,刘太夫人一个个安排他处的工作,此时只剩一个名为若霞的丫鬟。就算这时去喊想若霞一起到树下查看,若真有宵小闯入,一来一往的时间,足够不速之客隐匿身形。

于是她开口问:「谁在那里?」虽害怕,但想着若霞的屋舍就在不远处,放声喊叫,她肯定会发现园内动静。

过去只要刘年晋在夜里咳嗽,在他们房门外守夜的奴仆就会惊醒,进屋里查刘年晋的状况,小厨房随时准备炖煮药品。仆役们都怕对刘年晋照顾不周,会受到刘太夫人的责罚,个个都不敢怠慢。

此时宋伶刻意提高声音询问,希望若霞听见,却又不敢过于大声,避免惊动茗萱院外,府中其他人。

树荫下的声音霎时停下,接着是更多窸窣的谈话声;宋伶退两步,往后看向若霞的住处,考虑是否要放大声音喊若霞。担心阴影中的人看她只身一人,心生歹念,正准备大喊有贼人入院时,阴影中走出一个娇俏的人影,轻声喊:「夫人,是我,若霞。」

若霞站在月光下,立即往地上跪下。

宋伶在月光下确认自阴影走出之人,是丫鬟若霞无误,松口气之余正要问她怎么在那里,就见她往地上一跪,立即想到刚才听见的声响有男有女,树下还有一人。

神色一凛,以责问的语气说道:「妳跟谁在一起?」

各院入夜,都会将门栓上,不可随意往来;茗萱苑只有若霞一个丫鬟,自然是由她栓门,有心偷放人进来并不难。

若霞为难地看着地上:「夫人……我……就我一人……」

仆役之间朝夕相处,难免有所情愫而心有所钟,只要两情相悦,不争风吃醋、怠忽职守,或有过于浪荡言行,刘太夫人认为那都是人之常情,并不禁止或责罚。

然而让不属于茗萱苑的男人在夜中入院,院中只有守寡的主母,传出去有损主母名誉,显然属怠忽职守一罪。

宋伶以为若霞担心被治罪,放缓语气先行安抚,说:「妳老实说,我不跟太夫人提。」

「夫人,真的没有别人……」

若霞只想咬定没有其他人,却没想到阴影中的人自己走出来。

「晋夫人,是我,若霞的表哥,黄大川。」

见人从阴影中出现,宋伶退一步,在月光下认出这人的脸之后,立即别过脸;因他裤子落在脚踝上没穿起,腿间的东西赤裸地挺起。

「你、你怎么进来的?」

这个粗鄙的男人不是刘府的仆役,更不会是有机会在刘府留宿的贵客,肯定是以旁门左道的方式闯入茗萱苑。

「夫人,咱晚点说。」黄大川把若霞往前推。

「表哥?」若霞疑问中仍有娇嗲,两手撑在草地上,罗裙被掀起,扯下松垮的秽裤,露出光洁的两条大腿与圆润的屁股。

黄大川一手把若霞上身压低,让她翘起屁股,一手握住硬挺的阴茎往若霞腿间顶;黄大川急切地盯着宋伶笑:「刚才肏几下就惊动夫人,我能忍但这小兄弟忍不了,妹子也等不了。」

男人左右啪啪各在若霞屁股上打一巴掌,笑:「瞧妳刚刚扭捏的骚样,对吧!」

黄大川说着,用力顶两下,若霞趴在地上,咬住袖子不在别人面前出声。这粗鲁的活春宫让宋伶脸上一阵红、一阵白。

男人促狭盯着宋伶,道:「夫人别怪表妹怠慢,等等肯定让她好好跟妳说,夫人若要喊人,我便说是妳要我来,见我先拿表妹开胃,心生不满才找人抓奸。」

宋伶一口气梗在胸口,怒瞪这粗鲁低俗的肥硕男人;黄大川丝毫不在意朝宋伶笑,抓着若霞的腰顶跨,仿佛在说:下一个就去肏妳。

宋伶转身,抛下一句:「若霞,在萱苑大厅等妳解释!」

萱苑是茗萱苑的主屋,大厅后是宋伶的卧房;宋伶快步走回大厅,平复快速走动与气急的呼吸,点起一支蜡烛,在前厅主座坐下。

黄大川那番话『夫人若要喊人,我便说是妳要我来,见我先拿表妹开胃,心生不满才找人抓奸。』蛮不讲理,却偏偏,在刘府却是有理。

宋伶咬唇,眼眶一阵酸涩。她出身书香之家,知书达礼,进退有度,却在刘府有了放荡轻浮的形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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