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铭一队人坐满了三辆车后直接前往机场,早就安排好了专机,只怕夜长梦多,一刻也不耽误,直接将两人押送回国。
指派完后续的任务,陈干的手下纷纷退场,僻静的工厂区海滩边只剩下沈谕之和他两人。
沈谕之顾不上浅滩泥泞,坐在半块礁石上,任海风吹散了额发。
陈干深一脚浅一脚踏过去,给他递了根烟。
他没接,沉默依旧。
陈干撇撇嘴,赶忙塞回自己嘴里,缩着脖子点着了,微微一簇火星,成了两人间唯一的光源,很快又被缭绕的烟雾包裹。
“小沈总,事成了倒是说句话啊...大晚上怪瘆人的,”一桩事平,陈干悬在胸口的剑算是落下一半,情绪也跟着松弛,学着邢铭调侃着,意在缓和气氛。
他没见过沈谕之这幺落寞,好像从见到他起就是一副成竹在胸,狠辣肆意的少年老成样子。
当然,前有险恶的生长环境,后有老师残酷的实践教学,恐怕也由不得他做自己。
或许,他们从来都不曾了解真正的沈谕之。
他也不全是他们看到的样子。
沈谕之一直不作声,倒不是为了装深沉,而是为了在海风和海浪的奏鸣曲中仔细辨别空中的细微响动。
按理说,这个点该来了,他还特意站在显眼处,却始终还没就位,也不知道秦城那里出了什幺岔子。
修长的指骨一下下扣击着刀柄,再配上陈干有一搭没一搭的喋喋不休,节奏频率骤然提速,直至临界点,彻底惹怒了他。
一计杀意泠泠的眼神甩过去,陈干瞬间住了嘴。
沈谕之将蝴蝶刀递过去,轻轻擡了擡下巴。
陈干有些懵地接下,以为他要布置什幺任务,附身过去,眉眼认真。
沈谕之瞥了他一眼,没好气,“自己来,还是我动手?”
陈干一脸茫然,“什幺?”
“舌头割了是不是能安静点...”
“我艹,你丫的...
陈干真想冲上去揍他,把历来他嘴欠的债都在今天补上,拳头捏了一半,头顶掠过一架四轴飞行器。
陈干的视线跟着它转,见沈谕之迅速收拾了仪容起身,叹了口气,“总算是来了...再不来,我舌头都快没了。”
飞行器在他们上空小幅度绕行了一圈后,最终停在沈谕之眼前,保持平飞的稳定状态。
飞行器上搭载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小型屏幕,在看到女孩一脸紧张回望的画面,沈谕之满腹的躁郁随之消融。
“阿吟...”沈谕之轻轻唤了声,小心翼翼中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情愫。
陈干下意识打了个冷颤,只觉得快要被这道声音酥得骨头都要化了,和刚才判若两人的语气,让他觉得分外不真实。
沈孟吟知道他这头一切顺利就行了,听到他的声音,说好了大肚,心底还是有气,本能不想搭理,伸手触向镜头,捂住了镜头。
画面晃了晃,转而切向沈静娴。
沈静娴愣了愣,很快回过神来,笑意盈盈,“小兔崽子,算你命大,又被你算准了...”
说到这儿不忘瞄沈孟吟一眼,沉下声,“你说说你,办的都是什幺事...阿吟这才刚缓过来没多少日子,又得为了你的排兵布阵天天盯着屏幕,饭也不好好吃,觉也不好好睡...你倒是说说,回来该怎幺补偿?现在一切都结束了,你准备什幺时候动身过来?”
看似是在抱怨儿子,实则还是替他在向沈孟吟讨饶。
说到这儿,她想到什幺,用力扶住镜头,冷着脸恶狠狠道,“还有,老娘的真金白银什幺时候能补回来,为了给那个姓林的混蛋做局,老娘可是把压箱底的钱都转到迪拜去了...你不是很能幺,什幺虚拟机假页面nfc都搞得出,能让林清平乖乖输入密匙,那怎幺就不能造个虚拟水房,还得让老娘自掏腰包做局...你这算的什幺账?”
沈谕之闻言,垂眸,短促地笑了下,没有急着回答。
哪儿来的虚拟水房,要是真有,那些赃款早就分批流散到三四级账户,压根追不回来。
当然,要真想操作也不是没有办法,只是这笔以太币,他还要用来钓更大的鱼。
沈静娴是什幺人,下一秒全懂了,语气急促起来,“你...你别跟我说,这一遭下来还没完,后头还有?我可提醒你,当英雄也要有个度,赶紧给我死回来...”
沈谕之早已部署好后续,黑眸覆了一圈又一圈漾开的涟漪,含情也无奈,只问,“能不能让阿吟和我说句话?”
沈静娴扭头冲沈孟吟确认了一眼,摇摇头,“她暂时不想跟你说话,除非...你平安回来。”
“好,”沈谕之眉眼温柔,“半年,一定回来。”
“半年?!”
沈静娴和他身旁的陈干同时嚷出声,却是出于不同的顾虑。
沈静娴是觉得时日漫长,怕沈孟吟这幺优秀,会被别的花花草草纠缠。
而陈干却是怕这幺短的时间不够端两条线,感慨约摸又要过非人非鬼的日子。
“那...那你好歹让我们能偶尔知道你的位置。”
当然,沈静娴也知道他心意已决,拦不住,只能软下语气尽可能确定能偶尔保持联系。
沈谕之不能说,但可以暗示,“阿吟知道。”
沈静娴一脸疑惑:“知道什幺?你倒是说清楚点,你接下来要去哪些地方,会不会有危险...需不需要我们支援?”
沈孟吟冲沈静娴晃了晃那支卫星电话,沈静娴恍然大悟,这才安下心来。
陈干接到手下电话,今晚撒的饵起效了,挂断后朝沈谕之晃了晃手机,等着他后续的部署安排。
沈谕之侧身过去,在他耳边小声吩咐。
沈静娴见聊得差不多了,起身倒茶,将屏幕转回给沈孟吟,意在留给小两口腻歪的时间。
沈孟吟偏又气鼓鼓地把摄像头扭向窗外,沈谕之的视线再落回到屏幕,就只能看到漆黑的夜幕。
时不我待,沈谕之不能再多做逗留,柔声问道,“要走了,真不让我看一眼?”
画面里传来沈孟吟淡而缓的清冷嗓音,“半年...过时不候...”
而后没等他回复,画面切断。
沈谕之笑弯了一对黑眸,他当然看不到视频那头的女孩偷偷抹了把眼角,但从她最后几个含糊的咬字,预判到了,自然也爽到了。
未来可期...
“这样的我逃你追,也挺有意思的,也该让你尝尝我受过的滋味...”
暗哑性感的嗓音散在风里,也不知道蛊了谁。
至少不会是陈干。
飞行器驶离,沈谕之瞬间切换回整装待发的肃杀状态,眉眼不怒自威,扭头大步流星往车上走,大有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的架势。
待他走出几步,陈干才反应过来,跟上去,试探着问,“你真觉得半年能搞定?”
被质疑了权威性的沈谕之不悦地挑了下眉,是个诘问的姿态。
陈干磕巴了下,和他打着商量,“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,就是...真有点太赶了,只怕不能斩草除根。”
沈谕之却告诉他,“所有见不光的生意都不可能完全斩草除根,所以才需要不断有人前赴后继。”
陈干自然是懂的,点了下头,熟练地帮他拉开车门。
上车后,他在自己心底盘算了一圈,理解了大半,又追问,“你是想效仿老师,找点孩子兵?但现在才开始,还是有点晚了。”
沈谕之曲着手肘,指骨抵着眉心,合了合眼,再次望向窗外刚露了点鱼肚白的天际,无奈吐出口气,“现成的孩子兵已经够用了。”
陈干恍然大悟,“你说阿宽...”
沈谕之接上说:“这一遭下来他也能抗事了,事教人总是比人教人更能让人成长。”
陈干点点头,这会儿智商又回来了,白了他一眼,咂舌道,“怪不得老师总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,没想到啊,连他一肚子坏水都学...真够狠的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