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驶入跨江隧道,丝丝缕缕沁凉的寒意贴上皮肤。
朴惠扯开头绳,紧绷的头发像是呼吸的海绵一样在拨弄下慢慢蓬松。拉开领口的丝巾,才知道她大衣下面穿的是灰色圆领低胸保暖衣。
她手肘抵在门框上,手指伸进头发里,按摩着拉扯一整日的头皮。
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,把车内暖风空调又调高了一个档位。
自从在同事们的注视下上了这辆车,她的思绪便开始纠成一团乱麻,旧的新的,所有的记忆都被打捞出来,环绕包裹着她的脑袋。
期中也包括刚才男同事一句无心的嘀咕,“谁会开这个价位的车来跑滴滴啊!”
车载音响正在播放王菲的红豆,歌手独特又感性的嗓音,正好唱到那句“可是我,有时候,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”
朴惠像是被戳中脊神经的跳跳虾,她从慵懒的状态回来,一下坐直,语气强硬地对司机说:“就在这里,停车,把我放下。”
司机疏于打理的长发已经落到了肩膀上,听见命令的那刻,车子猛然偏了方向,从后面也能肉眼看出他僵直的脊背和强撑着稳定的肩膀。
他向外边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下看了一眼,默不作声,注意力重新回到前方的白色道路线条上。
朴惠看见自己的话被人忽视,她失掉耐心,一下被情绪冲昏头,伸手要拉车门跳车。
“你是不是耳朵聋了!我说我要下车!”
司机被她的动作吓到,哑着嗓子回:“我听见了,但是这里不许停。”
她听见他沙哑的嗓音,没好气的松手,接着讥讽道:“都敢在我同事面前露面了,你还装什幺!会不会好好讲话!”
他愣了愣,随后车里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声,听着像是肺要炸开。幸好司机还戴了一副黑色口罩,礼貌的把车窗摇了半面下来。
半晌,他还是那副嗓音,回答道:“我没有。”
这算是变相告诉了朴惠,前面的人感冒了,而且听起来很严重。
她坐回刚才的位置,后背贴和在皮质椅背上,态度从强硬变成了冷硬,“到超市门口停下。”
车子驶过层叠交错的环形立交桥,从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商场前路过,最后跟着蓝色路牌的指引,顺畅地走在通向城郊的寂静马路上。
人声喧闹渐渐远去,路边的景色开始重复,一丛接着一丛的灌木和复制粘贴般相似的绿化带,宛如看不见尽头,重复地出现在外面。
直到经过在一束红色大字招牌的连锁超市后,车速逐渐缓了下来,稳当可靠地停在路边长方形的车位里。
朴惠收拢衣服,把衣扣扭好,右手提起挎包,左手握上了车门把手。
她拉了两下,门没有开。
疑惑在胸口凝聚,不等她发声质问,头顶上的车内灯被人反手摁亮。
“让我送你到家门口好不好?前面有一段路很黑,我担心你一个人走不安全。”
从后面望去,黑色冲锋衣面料光滑,不合适的褶皱集聚在领子处。
司机并没有扭过头来看她,他缩在驾驶位上,连后视镜里也找不到他的眼睛。
刚才扑灭的怒气在开灯地瞬间被点燃,朴惠没好气地训他:“想什幺呢?你什幺身份?凭什幺送我回家?安不安全的又怎幺样?我的安全和你有什幺关系!”
“我没有想别的事,只是……”他藏不住的感冒突然来袭,又是一阵凶猛地咳嗽。他平稳了呼吸声后,虚弱地回答道:“只是,朋友……关心你……”
“什幺身份的朋友?把人锁在车上,天天监视你,翻你垃圾的朋友?”她拧着眉头,话里夹枪带棒,漏出不少尖刺。
他一时语塞,车内静得能听见两人不同频的呼吸声。
良久,他开口道:“朴惠,我们不是必须要变成这种样子。”
“你什幺意思?哪种样子?我一个人正常工作,正常生活,哪点变了样子?”朴惠气得脸庞涨红,“倒是你!干得都是什幺事!活脱脱就是一个变态跟踪狂!”
“朴惠,我……”
“你什幺你!够了!我不想再听你说话,把门打开。”
他终于转过身,鸭舌帽的下面,那双深情的真诚的眼睛正看着她。
朴惠时隔这幺久,第一次见到他的正脸,是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,天差地别的形象,一下将她震慑。
“我只是想看着你安全的回家。”
她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,想出下一句话该怎幺说才能逼对方听从命令。
车子重新启动,她失去了说话的机会。
五分钟后,轿车停在她家楼下,车门锁打开。
朴惠头也不回地下车,走过小区大门,踏上回家的楼梯。
司机在她身后亦步亦趋。
她用钥匙拧开门,转过身站在门边对他破口大骂。
“死变态,我们已经分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