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尔迪纳王都 · 星辰广场
朝阳刚升,金色的光洒在石砖铺就的广场上。祭典将至,街头巷尾都弥漫着香草与圣油的味道,广场中央高高悬起了象征「星神恩典」的银绶幡帷。
几个少女站在喷泉边,眼神闪闪发亮:
“我昨天在大教堂看见王子殿下了!他真的……比圣像还好看!”
“诶?我才不信!你确定不是看错了?伊雷恩殿下不是在前线练兵吗?”
“真的是他!他还帮一个老奶奶拾了手帕呢,那动作……温柔得像圣子一样!”
“啊啊啊我真的好羡慕……我死而无憾地倒在他怀里也行啊……”
“你疯啦!哪有机会……”
话音未落,其中一人被石砖边缘绊了一下,身体骤然失衡,向前扑去。
“啊——!”
下一瞬,一只手稳稳地从她背后揽住了她。
少年的气息干净而清爽,像是初冬的冷杉与春水交织的味道。
“你没事吧?”耳边响起温柔的低语。
她愣在原地,回头看见那张传说中“神选者”的面容。
银发在阳光下泛出微光,金瞳如沐星辉,唇角带着令人安心的浅笑,仿佛从未责怪,只是关切地望着她。
“没……没事……多谢……多谢陛下……”她小声得像蚊子,脸红得快冒烟。
“那就好。”他微微一笑,松开手,姿态绅士至极。
就在这时,他身后的随侍低声提醒:“殿下,我们该离开了。”
他轻轻点头,又朝几位目瞪口呆的少女颔首致意,转身离开。
银色披风掠起风声,仿佛连空气都带着一丝神圣的光晕。
等他走远,那位被扶住的少女才恍惚回神,扑通坐在喷泉边,声音发颤:“我刚才……是不是被神子拥抱了?”
“我好像……闻到了天堂的味道……”
“完了……我现在就想嫁人……”
……
银色马车驶入王宫内苑,铁门缓缓关闭,将市井喧嚣隔绝于外。
伊雷恩踏下车辇,步入高殿,脚步轻稳,姿态如神像自台阶走下。他身后随侍不敢多言,只远远垂首。
金穹殿内,维国君王阿图尔·阿雷西奥端坐王座之上,满头银发如霜雪,目光肃穆而沉重。
“伊雷恩,”他开口,声音略带疲惫,却仍不失威严,“今日巡视民间,有何见闻?”
“民众安乐,祭典筹备如常。”伊雷恩恭敬俯首,语气温和,“圣庭使者也按时抵达,长老们似乎对今年的圣辉月格外看重。”
“……很好。”阿图尔缓缓点头,目光在他身上停驻数息,似乎在寻找一丝破绽,“你始终是我最放心的孩子。”
伊雷恩神情不变,眉眼低垂,仿佛在接受一份父亲的信任,也像是在恭敬承受神明之托。
“我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。”
“你不该太谦逊。”阿图尔语气不紧不慢,“未来是你的。圣庭对你寄予厚望,我和他们一样。”
“承蒙圣庭厚爱。”他低声答,声音轻柔,甚至带了点羞赧。
但在低头行礼的刹那,没人看见他眼中微不可察的一丝厌倦。
那不是谦卑,而是表演。
他说着“未来是国家的”、“信仰为先”,骨子里却知道,那些神明早已是腐朽的道具,父王的嘴脸不过是圣庭的回音器——
他不动声色,眉目间仍是温顺端方。
等国王满意地点头、摆手让他退下时,他才慢慢直起身。
“若您不再有事,我便告退了。”
“去吧。”阿图尔挥了挥手,神态疲倦。
伊雷恩微笑,鞠躬,转身离开。
直到走出金穹殿,他才在无人处停下脚步,擡手解下脖颈上的银质圣徽,指腹用力一搓。
那枚象征神选者身份的圣徽,被他拇指冷冷磨着,像是握着什幺肮脏的假面。
他笑了下,那笑意比在广场上温柔多了,也更锋利。
“放心,父王。”
“我一直都很听话。”
……
伊雷恩离开金穹殿时,天色已暗。银月高悬,寒光覆地,侍从替他披上大氅,小声提醒道:“殿下,今晚气温骤降,请早些歇息。”
他点点头,温和一笑:“你也早点回去吧。”
他步履从容地穿过回廊,仿佛仍沉浸在方才父子间的温情戏码之中。
可当他推开自己书房的门,四下无人,微光照壁的刹那——
那张温柔端方的面孔,像被风吹碎的假面,瞬间沉寂下来。
他摘下圣徽,随手扔到案边,解开领口的扣带,步履不急,落步却像在棋盘上布子,步步为营。
“殿下。”黑影一跃而入,那人一身夜行衣,跪在地上喘得像狗,衣摆还沾着未干的雪水与血。
“……那女人派了人进来了。”
伊雷恩倚靠在高窗前的雕花木柱边,回头看了他一眼,语气温润得像在询问今夜星辰的排列:
“哪个女人?”
“……拉比尼安的女王。”那人压低了嗓音,“属下已经捉住对方探子,该如何处置?”
伊雷恩没说话,只是从窗前缓缓转身,脚步轻响地走近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你怎幺发现的?”
“他们暗号出错了,我故意放了句假口令试探,他……他反应慢了一拍。”
他低头笑了一下,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赞许。
“聪明。”
“你想知道我会怎幺处置他?”
密探紧张地点头,喉结一动。
“放了他。”伊雷恩语气轻快,“让他回去。别吓他。”
“……殿、殿下?”
“别让他知道你是谁抓的,也别告诉那边你发现了什幺。”他转回窗边,指尖在雕窗上点了点,像在谱一首古老冷峻的调子。
“你只需要做一件事。”
“把他送走。”
“然后,替我把这一份密报……”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卷用银线缠封的羊皮纸,轻巧地扔到密探面前。
“——一字不漏,交给他。”
密探眼神剧烈一颤,颤声道:“可是……这是机密战备图!若是被——”
“他会交上去的。”伊雷恩笑了笑,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一只小鹿,“你放心,那位女王最喜欢这种‘偶然得到的情报’。”
“……您到底在做什幺?”那人声音发干。
伊雷恩望向窗外远方的雪岭,月光映在他睫毛上,像覆了冰霜。他语气淡淡的,像讲一桩与己无关的旧梦:
“做点我自己觉得有趣的事。”
“你也觉得有趣吧?”“白天他们说我是圣子。”
他望着对方,眼里一片冷光:“现在,我在叛国。”
“你说……我到底哪边演得像?”
密探战栗着伏得更低,不敢作答。
“别怕。”伊雷恩拍拍他的肩,“我只是想知道,她接下来是否会有所行动。”
“我等得太久了。”
他低声笑起来,像在对情人讲述一场荒谬的浪漫:“她若真有胆子点火……那这出戏,才好看。”
说罢,他回到案前,重新点燃烛火。
光芒跳跃间,他提笔沾墨,静静抄写那封“即将被窃”的军机密件,仿佛真是一个为国操劳的好王子。
仿佛从未有过,任何破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