璞璎在一阵急剧的晕眩中昏过去。
她的魂魄仿佛剥离出来,越飘越高,直到落在一座山头。
她躺在草地上,高悬的骄阳暖洋洋地照耀着她,血液中流动的冰寒都被驱散。
一声呼号传来,就见一名老者带着小童,由老黄牛驮着悠悠而来。
在小周山的年月便是如此。师傅带着尚为稚子的她上山打猎,下河捉鱼,她拼命驱赶着牛羊,却被羊角一顶,摔出一里地去。
师傅大笑着抱起哇哇大哭的女童,她在原地艳羡地看着,刚想追上去,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血红。飘扬的经幡从天边降下,在罡风中猎猎作响。
小周山的一切渐渐消逝,取而代之的是尔绵氏的祠堂。深不见底的空间张开嘴,吞噬了她的青葱岁月。一重又一重的经幡在她身后落下,阻隔着窗外的碧空与云霭。
她跪在祠堂,身前矗立的一道道灵牌长出了眼睛,俯视着她。
不够,远远不够。她听见他们喃喃自语。手腕被破开,鲜血汩汩流出。
新鲜的,干涸的血,一同流向了尔绵家的独女身上。
直到那一夜,千万经幡被撕裂而开,刀光剑影间升腾而起的一把火,烧绝的不仅有尔绵家的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,还有束缚于她的十二年。
火舌舔舐着她的肌肤,泛起针刺般的疼痛。她无暇顾及,一心只想往前奔逃。
前方的一扇窄门树立,门外是火光冲天,奴仆四散逃命的尔绵宅院;一个男人立在门外,正向她伸出手———
“璞璎!”
头发斑白的师傅擡手,拉住慌乱的她。
“不怕……不怕了啊……跟师傅走……”
她闭眼往熟悉的怀抱里钻去:“师傅……师傅……”璞璎红了眼眶,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下,她吸着鼻子:“师傅,你怎幺来了?”
师傅环抱着她,宽阔的怀抱一如以往。璞璎眷念地窝在熟悉的怀抱当中,不知为何,当师傅出现后,他们的场景又转为了小周山。
“我们阿璎受委屈了……以后由师傅保护你,好不好?”长者怜爱地摸摸她的头,“师傅为你……”他正待说些什幺,突然顿在原地。
在他身后,冒出一刃刀尖。一柄小刀洞穿了他的腹部,他不可置信地向怀中人看去,璞璎低垂着眼睫,双手紧握着刀把。
“阿……阿璎……为什幺……”他唇边溢出血沫,血渍渐渐在衣袍上漫开。“师傅”踉跄了两步,跌坐在地上。
璞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忽然扯了扯唇角:“别装了,幻妖。他不会叫我阿璎。”
“下次编织梦境的时候,好歹也真实一点吧?”
璞璎把刀拔出来,就见“师傅”的脸脱去了一向的担忧神色,变得怨恨又邪恶。
幻妖死死瞪着璞璎,借着“师傅”的嘴,吐出最恶毒的话语:“璞璎,你还真可怜……被尔绵家取了十二年的血。你还不知道吧,当初,就是你最敬爱的师傅,把你送去了尔绵家……
“他当初收养你,就是为了你的血……啊啊啊啊!”
璞璎手起刀落,利刃捅进“师傅”的咽喉:“闭嘴!”
“嗬……嗬咳……”幻妖的声音因为“师傅”的咽喉被割开而变得断断续续,但恶意十足,一丝不减:“恼羞成怒了?哈哈哈哈哈哈……看看你现在……好不容易逃出去,又委身在那个该死的皇甫麟身下……咳咳、哈哈哈哈哈……璞璎,你真可怜……”
璞璎把刀狠狠一转,彻底割断他的脖颈。
“唔咳……”血沫一层层冒出来,男人躺在地上屈着身子,彻底断绝了生息,只剩幻妖的尾音尖锐恶毒,在空中回荡:
“所有人都在利用你啊,璞璎……”
璞璎收起刀。
当师傅叫她璞璎的那一刻,她就知道是幻妖在作怪。这只霍乱江南的大妖,前些日子被皇甫麟击碎妖丹,只剩一尾残魂逃逸而去。
看来是见她虚弱,便伺机报复。
现在,她立在小周山之上。还是一望无际的草场,牛羊悠闲自在地摆尾吃草。璞璎皱眉,“师傅”已死,幻境却并未破除。
幻妖,到底想干什幺?
“公子,还请听鄙人一句。”厢房内,房仲头疼地捏着鼻梁,不住地看向床榻上陷入昏迷的女子。
女人面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,额角青黑一片,一看便是撞击而成的痕迹。她痛苦地颦眉,似乎陷入了梦魇。
“您再如何不喜她,也不能将她伤成这样。现下,还是需要她的时候……”
皇甫麟支颌坐在主榻上,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案台,墨玉扳指流光熠熠。他貌似不耐地垂眼:“我没拿她如何。”
啊呀呀呀,没拿她如何?合着人头上的伤是自己摔的?房仲腹诽,璞璎不知是哪儿得罪了这位主,春寒料峭里衣着单薄守在马车外,又不是练武的体魄,晕倒也实属正常。
偏偏这位主一向独断专权,说一不二的……嗨呀……
房仲又道:“公子,璞璎不是暗哨,您对她体罚属实有些过了。”
“她以下犯上……”皇甫麟听烦了房仲的絮絮叨叨,刚要反驳,忽然想到什幺,后半句就这样噎在喉咙,难得的显得语塞。
幸好房仲没有追问,因为他自动将“以下犯上”解释成皇甫麟看璞璎不爽的地方:“嗯咳,公子啊,璞璎毕竟只在您身边服侍了不到半年,自然是不比长伴您身边的若素她们,擅长揣测您的心意……”
“行了,我有分寸。”
眼见皇甫麟走近床榻,房仲也只好打住话头,“那公子,鄙人就先行告退,与郎中商议后续的治疗事宜。”
房仲退出去,声音极小地合上门。皇甫麟收回目光,拨开床榻上的轻纱。
璞璎窝在丝绸缎被中,双目紧闭,浓密纤长的眼睫轻巧地落在素白的脸颊上,像疲倦休憩的蝴蝶。额角泛着青青紫紫的伤痕,脖颈上残留的指痕明显,暗红的痕迹一路蔓延到锁骨之下……
皇甫麟记忆绝佳,看着痕迹便能推想出昨夜马车内的姿势和动作。莹白的女体在身上招摇,秋水眸含着黏黏糊糊的媚意,像小猫一样咿呀呻吟……
……
他闭了闭眼,将一些混乱绯靡的画面从脑海里祛除出去。
皇甫麟伏下身,手指探向璞璎的脉象。越探越觉得不对劲,璞璎心率极快,通体发热,然而体内阴气极盛,根本不像昏迷的脉象。
“嗯?”他沉思片刻,抓着她的手腕,试着往她身体里渡了一点真气。
真气沉入脉搏,犹如泥牛入海。皇甫麟隐隐觉得不对,还待再探之时———
“啊!”璞璎剧然睁开双眼,双手掐住皇甫麟的脖颈。带着完全不属于她的力气,皇甫麟一时不察,竟然被直直扑倒在地。
“砰!”
他常年练武,脊背猛然着地也不疼。只一瞬,皇甫麟便反应过来,真气运转,就将她的双手钳住,随即桎梏在他身侧。
璞璎双腿分开,居高临下地坐在他身上,因为保持着手掐脖子的姿势,她的身体前倾,一头青丝如瀑,垂落在他胸前。
因为急于救治,所以她身上的衣服并未更换。
昨夜被撕扯而开的衣襟在这般动作下直接散开,一对绵乳聚在皇甫麟眼前,水滴似的形状又肥又嫩,乳尖藏在肚兜的小布料中,唯有一点小小的乳晕露出来,红得生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