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点了。
正在敷面膜的朴惠从书里擡起头,瞟了一眼墙上挂的时钟,视线又移到漆黑一团的窗外。
这个时间对于她生活的破旧小区来说,已经是大半老年人的入睡时间。
窗外连虫鸣都细不可闻,更别提市中心的繁华热闹,都一并被隔绝在这个辖区外。
她随手把书籍倒扣在茶几上,擡手敲打陪伴自己奋斗坚挺一整日的脖颈。伸了个懒腰,聆听脊椎骨噼里啪啦放鞭炮。
起身扯掉面膜纸,洗脸,护肤,一套流程走完,时针也转过了半个表盘。
捞起趴在沙发上的毛呢大衣,踩塌帆布鞋的后鞋帮,一根食指挑起门口打结的垃圾袋,拿过躺在鞋柜上的钥匙。
朴惠紧了紧胸口挡风的衣料,啪嗒啪嗒地跺响楼梯间的声控灯,走下楼去扔垃圾。
小区的垃圾投放点是用水泥随意砌好的两块方格子。
他们小区要和后面密集的城中村公用一处垃圾投放中心。
就算每日都有垃圾车来清理,陈年的泔水反复沤在这里发酵,早就深入了地底,无论怎幺打扫都挡不住那翻天的臭气。
朴惠迈过形同虚设的小区铁栅门的刹那,熟悉的第六感准时又准点的降临在后背上。
她能感觉到某个人的视线快要把她洞穿。
脚步停在原地,朴惠环顾四周,目光锁定在了一处昏暗的巷子口。
一盏染上陈锈的金属片,下面简易安装了一个不超过 40 瓦亮度的太奶奶级别钨丝灯泡。灯色暗淡,蚊虫缭绕,能它被照拂到的范围半径不超过一米。
她驻足凝望了一会,感觉脚脖子被风打磨地喊痛。只好屈服,捏着鼻子向垃圾投放点前进。
她走得不快,后背紧跟着传来一阵脚步声,那道视线似乎也随着她的脚步一紧一松的收放。
趋近垃圾投放点,朴惠恶心地皱起眉头,站在一米外把手里的垃圾投掷出去。
随着手里的物品抛出,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,不想再去探究那忽然变得急促的脚步声,还有那窸窸窣窣踏在垃圾堆上,大件垃圾滚动下来,和打结袋子里的垃圾被急促翻动的声音。
她工作繁忙,爱好丰富,生活充实。
她今天累了,没心情抓捕跟踪狂,以及在寒风下进行思想教育。
朴惠反手扣上小区大门,加快脚步走回楼栋里,比下来时更急切的心情,返回三楼亮灯的家里。
回归温暖的家的怀抱,换上淘宝店二十块黑白熊猫家具毛绒过冬鞋,后脚跟也不再喊疼了。
和下班进门时一样,毛呢大衣又被无情扔到沙发上,钥匙被习惯甩到客厅的鞋柜上。
朴惠上了趟厕所,重返那个靠近油汀加热器,专属于自己的沙发座位。
拿起倒扣的书本,迎面而来的故事摄取了她的注意力,目光回到文字间,脑子里美滋滋地升腾而起的幸福泡泡很快挤占了所有位置。
跟踪狂,工作压力和乍暖还寒的折磨,都被一起关在了书本外的世界。
可惜好日子没过二十分钟,防盗门又被人咚咚咚地大力敲响,打乱了她的睡前仪式。
她从沙发上恼怒地跳起来,没好气的走到门口。
从猫眼看过,朴惠发现门外站的是个看起来摸不着头脑的‘黄外套’。
“外卖!您的外卖到了!”
她躲在门后不应答。
‘黄外套’敲过一遍门,低头看看手里的送货地址,无奈之下放在门口地毯上,拍了张照片,脚步匆忙地赶去给下一单送货了。
朴惠等了三分钟,楼道内的声控灯熄灭。
她把门打开一道缝,拿过外卖,飞速关上了门。
印有药店店名的透明塑料袋,里面的东西能被人一眼看穿——一包日用卫生巾和一包夜用卫生巾,中间夹着一盒布洛芬。
订书针固定的小票,备注里写着一行字。
【生理期注意保暖,少吃冰激凌,多喝热水】
“管天管地,整天想当别人家长。”
朴惠盯着这行油墨打印字,小声嘟囔道。
铝板药片被人拿在手里翻转把玩,平折再竖折,折弯了后被遗弃在杂乱的餐桌上。
朴惠梭巡的目光偶然间落在了冰箱上,一拍脑袋当机立断向冷冻层迈出步子。
打开冰箱门,入眼便是前几日升温没忍住囤货的 1L 装大桶薄荷巧克力冰激凌。从厨房翻找出一把勺子,插进冻得坚硬如铁的冰激凌桶里。
回到暖烘烘的座位,小棕熊厚款长绒睡衣外套盖在身上,双手套进长袖里,左手背抵着书脊,右手往嘴里送冰激凌,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面前的书本。
这是朴惠最喜欢的睡前仪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