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叡翊在诗会散场,人走茶凉时,才施施然迈进陆棠棣府中。
一路走到地点,发现通传的小厮还在大声传报,管事嬷嬷还未来得及反应,收拾杯盘的侍女更是埋首职责、动作不停。
陆棠棣本人坐在主位,微微垂下眼眸,预备起身。接着因为听见小厮惶急的呼喊,她擡起眼来,顷刻间见了他,动作稍有停滞,随后如常恭敬站起,脸上透露着一点臣子面对皇帝大驾光临,致使蓬门荜户不可避免熠熠生辉的礼貌,道:“陛下来了。”
朱叡翊心中当即一声啧。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欢迎啊,拐弯抹角陆大人。
陆大人不仅没有热烈欢迎,还关心起根本不在场的人士。
“德张德公公怎未见与陛下一起?”
朱叡翊道:“他昨日受了罚,还不得出宫。”
说着在原地站住脚。残杯冷炙的剩宴不能招待天下独一个的皇帝,皇帝本人也非为了这剩宴而来,便冷眼看着收拾的侍女慌乱中跌跪下去、没有主张的嬷嬷呆滞中记起点什幺,微微张口,都被陆棠棣一个手势轻轻拦下。
“诗会已散,陛下非为了诗会而来,那可否与臣移步书房?”
话虽是在请示,人却已来到前方引路,朱叡翊片刻顿足,到底还是随她转了脚尖。
空气中氤氲着清新淡雅的茶香。
朱叡翊看着陆棠棣熟极而流,好似操演过成千上万遍的烹茶动作,只是微一晃神,面前就多了盏茶水,同时陆棠棣在他对面落座。
他微微扬了扬眉,没说什幺,指尖碰过茶盏盈润的瓷壁,问:“你要说什幺?”
无非是那夜的事情,要说些表面是自己的过错,实则暗示他收手也收心的话吧。他想。
借着屋内摇曳不定的烛火,他漫不经心打量陆棠棣时,觉出在灯火的映照下,她的眉目要比方才在外头借着黯淡天光打量时,要更显得柔和且有温度,给他以含情脉脉的错觉,所以才说她选择的办诗会的时辰有些古怪。
不仅古怪在选了今时今日,还古怪在选了今夜。申时近酉时举办的诗会,未到中场已是金乌西沉,再到酒阑人散,已是冰轮初升,相府内园径道路点起明灯火烛,照亮前路,却照不清朱叡翊心底幽昧难明的心思。
他的步履随着陆棠棣的脚步规律移动,眼神定定落在她的背影,心绪繁复散漫不可收。
管她选这幺个怪异的时辰是为了顾及受邀同僚日间上值也好,自己有事务也罢,总之他特地选众人酒足饭饱、散场之后的兴尽意阑时来,却是故意的。
一是不想她这幺顺心遂意,设下个鸿门宴要他来,他就乖乖地来。日间诗会她久候不至,会否也在觥筹交错之余,心怀思虑,暗想他是不是不会来了呢?
二是不想宾客攘挤之下,两人话不投机,她借故寻辞敷衍,如现在这般就挺好的,独处、私密、避无可避,无论要说什幺都尽可敞开了说。
他饮下了面前那盏茶水。
陆棠棣道:“陛下。”
她的眼光在暖黄灯火的映照下确实显得温暖不假,但她的话却不然。
“陛下当真没有采选秀女,哪怕不纳后宫,只立一位皇后的想法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