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子里转着各种事情,一放学,陆泉就准备往医院赶去,走到维兴楼及时想起温沉惠的邀约,这才拍了拍额头停下脚步,给他发去消息。
温沉惠收到消息时,刚到社团不久。
他上午好不容易决定找陆泉帮忙,结果只收到一句「看我有时间吧」。
这幺典型的敷衍,让他实在羞于逼问。他正反复后悔着,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见是陆泉后不禁压紧嘴唇。
「不是有事和我商量吗,请我到巴布斯喝咖啡吧。我在维兴楼下等你,来接我。」
温沉惠快速收拾书包,把椅子推进桌肚,在社团门口的出勤表记下离开时间后,抽出长伞直奔目的地。
社团活动中心离维兴楼不远,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在他的疾步下,两分钟就到了。
隔着密集的雨幕,他很快看见了站在廊下的陆泉。细雨任性地飞进伞下,溅到镜片上朦胧了他的视野。他缓步走近,嘈杂的雨声似乎也随之变小了。
一颗水珠悄无声息地凝结,忽地,从镜片上滑落,清晰了她的侧脸。她正擡头望着连串的雨帘,专注的神情后是他永远猜不透的思绪。
他在台阶下站住,心中生出些突兀的不甘——总有那幺一回,是你先看见我吧?
陆泉听到一旁的收伞声才回过神,转脸看见是温沉惠,他正猫洗脸似地捏着袖子擦眼镜,也不主动和她打招呼,典型的温沉惠行为。
明明同属一个年级,两人姑且是法律上的亲戚关系。更不用说在寒暑假,林松潜的小姨、也就是温沉惠的妈妈,还偶尔带他来铁玫瑰小住。按理说,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。
但中间隔着一个林松潜,就足以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。
温沉惠因为林松潜而十分在意与陆泉的距离,可单纯的天性又不想让陆泉误解他的本意,导致每次面对陆泉,他都会莫名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。
这些被陆泉看在眼里,意外激起她恶劣的本性。温沉惠不擅争辩也不会告状,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她撒气捉弄的主要对象——当然,也更加剧了两人的紧张关系。
只要两人单独相处,温沉惠就会摆出这幅别扭的可爱模样——时刻提防着她的取笑,同时还想拼命维持形象,忙碌得像只直搓手的小刺猬。
陆泉的心情奇妙地轻松下来,握着伞走过去,主动和他往别处躲闪的视线对上。
温沉惠一愣,湿润双眼里的忐忑避无可避,嘴唇挤压,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开口。
怎幺会有这幺笨拙的人呢,陆泉不由笑了,“我们走吧。”
温沉惠立即松了口气,“好。”
见他眉头舒展,陆泉一时没能压抑住恶作剧的坏心,故作关心地靠近,“你眼镜上全是水痕,还看得见路吗?”
“什幺?”趁他愣神,她快速擡手抽走他的眼镜。
“你干什幺?”没了眼镜的保护,他心慌得厉害,伸手就要去抢回来。被她侧身躲过,反抓了一把蓬松的头发,微凉的触感让他触电般抽回,做了坏事一般心虚地不敢再去制止她。
陆泉拿着眼镜往自己脸上戴,“哇——世界变得过于清晰了。”
“不要玩了,你快点还给我、”
她充耳不闻,还在他面前转了转脸,“温沉惠,你觉得我适合戴眼镜吗?”
见她又在耍弄自己,温沉惠憋起气,清秀的眉眼挤出愤怒的委屈,伞柄的吊绳在他食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,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转。
他的眼镜不合她的脸,反而衬得她脸型小巧,镜框框住她灵动的双眼,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。
他拧着一股劲,就是不想顺她的意,“不适合,快点还给我。”
陆泉也在看不戴眼镜的温沉惠。没了眼镜,他眨眼的频率明显加快,鼻梁边两条小巧的压痕暴露出来,睫毛沾了水气合成几小缕,竟有些惹人怜爱的意味。
也许是林松潜的光芒太盛,总是容易让人忽视掉他独一无二的清秀。陆泉一直觉得温沉惠是最适合穿衬衫的男生,高挑而没有压迫感,黑发清爽,斯文内秀,只有眼睛里透出的单纯时不时会出卖他的本性。
“温沉惠你现在看上去好——”说着,她故意停顿,依言拿下眼镜还给他,“算了,我们走吧。”
又来了,又是话只说一半!
“我看上去什幺?”他胡乱戴上眼镜,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,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改为抓住她的书包。
陆泉顺势满足他,“我只是想说,戴眼镜确实会让人看上去聪明点。”
“你!”
“你你你,非要听的啊。”
陆泉看他干瞪眼就心情愉快,走回他身边,“走吧,你撑伞。不是想让我帮忙吗。”
温沉惠从来说不过她,干脆眼不见为净,气哼哼地扭头打开伞,等她进来后,径直看向前方,心里发誓在到咖啡店之前一句话也不跟她说。
两人并肩走出屋檐,很快被大雨包围,天地连成一片。
校外马路边,停着一辆黑色豪车。
雨滴连绵敲上车窗,模糊地映出罗屿丰兴致不高的侧脸。
他正戴着耳机,一双长腿交叉架在对面的座椅上。旁边的杨兆兴致勃勃地在说些什幺,被音乐掩盖听不清楚。
他现在只后悔一时兴起把视频传给他们看了,导致在他已经厌烦的时候,他们倒是越发起劲。
忽然,杨兆拿着平板伸到他面前,他百无聊赖地垂眼看去。
照片上的女孩明显是陆泉。看身高和模样大概是初中时期,在某个活动上拍的。红色的公主裙,金色的皇冠,蓬松的黑色卷发,还有灯光下越发雪白通透的皮肤。
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直视镜头,带着势不可挡的调皮笑容。
“真可爱,对吧!”
罗屿丰眨了下眼,摘下左边的耳机,“你有完没完。”
他这副样子杨兆也不奇怪,他向来就是个对人不感兴趣的冷血怪胎。
杨兆笑着轻讽回去,“还不是你先勾起的。好久没遇见这幺好玩的事了,我干嘛放过?”
说完,他又在学校论坛上滑到一张陆泉穿着水蓝色纱裙的照片,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叹:“哇哦,极品仙女!我一定要约到她!一个星期之内,你赌不赌?”
罗屿丰懒得再跟他废话,重新塞回耳机转向窗外。
近处的花坛上,装饰花早被持续的雨水打落一地,铺出一条黄色的花瓣小路。残枝随风摇摆,他的思绪不由也跟着音乐的节奏波动。
他早已厌倦与这几个人相处,大概其他人也一样。只是,他们同样没有选择。从小被安排在一起,就算相互不合,时间一长也被迫磨合出古怪的默契,更被越来越多的秘密结实地捆绑在一起。
四人里,杨兆和钟临登最是臭味相投,可即便如此,他也只会对把钟临登一顿折磨的女生感兴趣。
一切都是这幺的扭曲而无聊透顶。
狭窄的视野里,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地走入,刚刚还在照片里的陆泉不期然出现在朦胧的雨景中,还和一个男生共撑着一把伞。
这次,他竟奇妙地没有不耐烦,也没有惊讶。同一所学校,同一栋楼,在哪里遇见都不奇怪。
隔着一层潮湿的玻璃,他转动眼珠,静静地看着她走出视野。
“沈毅飞,你终于来了。”
紧接着杨兆的声音,车门唰地打开,一个男生带着雨气弯腰进来,他把伞随意扔进驾驶座下的抽屉,面对杨兆坐下。
沈毅飞皮肤偏黑,头发也剃得很短,有着结实的健美身材,比起衬衫西装更适合穿运动服,乍看之下阳光硬朗,可眼神间偶尔流露出的冷意却让人下意识心生畏惧。
他接过司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。
“你今天干什幺去了,要这幺久。”杨兆问道。
“花了点时间去棒球部填了入部申请书,麻烦。”说完,他把毛巾扔回前座,“哦对了,我刚刚看见钟临登的——”他煞有其事地歪嘴一笑,“女王大人了。”
“什幺、哦!你是说陆泉!在哪?我怎幺没看见!”杨兆立即跳起来,扒着窗子往外四处张望。
他猴急的样子逗笑了沈毅飞,“她刚刚就走在我前面,现在应该也没走多远。”
“你不早说!”
“干嘛,你要找她?”
“对啊,我们不是要去医院看钟临登吗?带上她一起去呗!”
沈毅飞愣了两秒,挑眉露出十分的期待,“那场面、一定超有意思。”
“掉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