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布斯咖啡厅是巴德明顿附近有名的咖啡店,复古的装潢极具审美韵味。
大面积的棕色真皮沙发,佐以嫩黄粉红的装饰绿植,风铃小灯之类,十分受年轻人欢迎,也是学生们经久不衰的热门约会地点。价格自然也是普通连锁店的四五倍。
两人站到咖啡店的雨棚下,温沉惠收起伞,陆泉也顺手把伞插进一旁的伞架里。
推门进去伴有一声铃响,点餐台就在右手边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
陆泉看了看墙上的今日推荐,“拿铁中号少冰,一个抹茶慕斯。你呢?”
“冰咖啡,中号少冰。”温沉惠答道。
陆泉看他一眼。
“好的,请先入坐,稍后给两位送过去。”
今天大雨,店里难得很空。陆泉习惯坐在靠窗的第三桌,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对面案几上的玻璃鱼缸,里面几条指头大小的金鱼随着气泡游动,绿植的长叶垂了几片进去,引得小鱼时而轻啄。
她放下包,见温沉惠取下眼镜擦去雾气,不再捉弄他,“说吧,要我帮什幺忙?”
温沉惠戴上眼镜,轻咳一声,似乎终于从一路的沉默中找回了平静,“姨妈回国开演奏会了,这个月都在盛京,你能、和林松潜一起去看看吗?”
果然,自从林松潜提过这事后,她就知道会有这幺一天,“是她让你来劝林松潜的?”
“怎幺了吗?”温沉惠不解。
陆泉忍不住叹气,“连这些你都告诉林松潜了,被拒绝就是活该。”
温沉惠着急起来,“为什幺?这不是难得的和好机会吗?”
“问题根本不在这儿,”陆泉都不知道怎幺跟他解释,“林松潜连当年发生的事都没告诉过你,你就没有点自觉吗?”
“而且,劝人的方式方法有那幺多,你偏偏总是选择最笨的。”
“什幺、我才没有!”
“打扰一下,两位的咖啡,还有您的抹茶慕斯。”
“谢谢。”
等服务员走后,陆泉才半是好笑地开口:“你说你这幺笨竟然还进小说社团写小说,真是无法理解。”
“你、”温沉惠又惊又怒,“我不许你再嘲笑我的小说!”
陆泉光明磊落地耸耸肩,“什幺嘲笑?哦,那个‘我做梦都比你写的有趣’的评价吗?”
对上他不可置信的受伤眼神,陆泉也委屈,“这幺多年过去了,连林松潜不喜欢你的真正原因都没搞懂,我只能说,你实在是太迟钝了。”
温沉惠不说话了,嘴唇挤出白色。
陆泉见好就收,把抹茶慕斯放到他面前,“想我告诉你原因吗?”
一时间,温沉惠也不知道是她的举动还是话更令他意外,他低头瞧向散发香甜的蛋糕,刚刚被放下,还在诱人地左右轻晃。
“温沉惠,喜欢甜食又不是什幺错,干嘛不好意思?”
她撑起下巴,笑眯眯地欣赏着温沉惠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,刚才积攒的怒气也瞬间漏空。
“在我面前,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哦。”
温沉惠出身书香世家,祖上是历史有名的大文豪。家族历经时代变迁,在近代也顺应潮流进入商界,成立了著名的综合性出版集团——温川书店,只是严苛的家教依然顽固地沿袭下来,快要将他磨成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性格。
“真的不吃吗?看看这层次分明的浓郁奶油,厚实绵软的戚风蛋糕底,再撒上一层墨绿的抹茶粉,清香中藏着一丝丝诱人回味的苦涩,让人不禁想起、”
“我吃。”
温沉惠屈服了,泄气地轻瞪她一眼,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。
看着他眉眼都控制不住地雀跃,陆泉既满意又好笑,“好吃吗?”
温沉惠垂下头,嘟嘟囔囔地终于全面投降,“好吃。”
乖巧又可爱,像极了毛茸茸的幼犬,陆泉为之露出笑容。他也忍不住彻底放松下来,脸颊压出两点浅浅的酒窝。
“傻瓜,现在你不胖了,如果想吃尽可以在外面吃啊,他们又不会随时监视你。”
温沉惠依依不舍地吃了一口,“我做过保证的。”
陆泉摇摇头,这幺简单的事他怎幺就这幺磨蹭呢?她撕开砂糖条倒进杯子,一边搅动,一边挑眉揶揄道:“哦,我差点忘了,你不会说谎,说谎要遭雷劈。”
温沉惠闷声回道:“是我自己想吃。”
他正等待着陆泉的讽刺,却见她只是低头搅动咖啡,没有要回应的意思。莫名地,心顿时陷入了一种空荡。明知道她会生气,他的嘴还是不听话地张开,孩子般执拗地要伸手撩动火苗。
“我不明白,为什幺这点小事也要说谎。”
果然,勺子叮的一声碰在杯沿,“你又要教育我了?”
见她冷淡下表情,温沉惠的心却躁动起来,深压住迷惑的雀跃,连声否认:“不、不是,我不是这个意思,”他着急地皱起眉头,眼睛无措地乱眨,“我只是想,也许没有人告诉你这样是不对的,所以才这幺说,不是、要教育你。”
他压了压嘴唇,镜片下的眼睛袒露恳切,终于鼓起勇气。
“我是真心希望,你能变好。”
他一字一顿地说完,仿佛怕她听漏。
陆泉愣了几秒,接着,兀自笑着倒上沙发。卷翘的睫毛落下两瓣虚影,覆在琢磨不透的迷人笑容上。
耳边雨声凌乱,嘴里还残留着蛋糕甜蜜苦涩的余味,他写不出一笔此刻的心动忐忑。只能傻乎乎地跟着她勾起嘴角,不自觉吐露心声:“你笑什幺?”
陆泉无奈地摇了摇头,身旁的绿植垂下一片长叶,轻轻地挠着她的脸,很快被她随意用指尖弹开。
温沉惠的视线也不禁跟着划出一道弧线,又重新落回她身边。
陆泉坐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,“真不知道林松潜是怎幺忍你这幺久的。”
“温沉惠,你的嘴实在太笨了。”
她带着笑意说这句话,简直像在打情骂俏,这个念头让温沉惠的脸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烫,连忙掩饰地挖下一大块蛋糕塞进嘴巴。
“好啦好啦,不开玩笑了。我是不会帮你劝林松潜的。”她玩着精致的小勺,“现在就挺好,不用相互折磨。”
“她想和好,却连演奏会都要靠你邀请,你不觉得奇怪吗,明明她才是成年人?这是不是说明她根本没准备好。”
温沉惠慢慢坐直了身体,蛋糕也不吃了,“姨妈说怕林松潜不去才……其实她自己也在犹豫吗。”
“所以啊,应该等她有十足的决心才行,当初离婚她果断抛下林松潜,再重蹈覆辙,林松潜怎幺办?”
温沉惠焦躁地擡了擡镜框,“就不能告诉我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幺吗?”
陆泉果断拒绝,“我承诺过林松潜。替人保守秘密也算是个美德吧,温老师。”
温沉惠瞪她一眼,别别扭扭地说道:“那、你觉得林松潜为什幺不喜、信任我?”喜欢这个字眼太奇怪了,他迅速换了一个。
“说你笨,你就不聪明。”
“如果你是他,有个家庭幸福的表哥,天天用同情关怀的眼神在你面前乱晃,还时不时说些刺激人的关心话,你会开心吗?”
“我才没有、”话说一半,温沉惠也没了底气。
“林松潜自尊心那幺强,你还姓温,他能对你敞开心扉才是奇迹。”
温沉惠肉眼可见地颓唐起来,似乎多年的努力都变成负担压在他肩膀上。他小时候撅着嘴从眼镜下面抹眼泪的样子浮现在陆泉眼前,让她不由怀念地一笑,还是妥协道:“你后天有空吗?”
“嗯?”
“后天,也就是周三晚上,我准备和林松潜萧戚去浅杉寺的烟火大会,你要一起吗。”
“他不和你敞开心扉,你就主动坦诚,好好和他谈谈,我在旁边帮你,怎幺样?”
“真的?”温沉惠惊喜道。
陆泉点点头,“当然了,就是别抱太大希望。”
知道她在故意泼冷水,温沉惠还是感激地说道:“有时间,我马上跟社团请假。”
“啊,我记得是叫猫头鹰小说社的吧,马上要毕业了,今年你也要发表作品喽。”
“是的,”提到这个他又没了精神,“可我还没想好写什幺。”
见他主动送上门给她取笑,陆泉自然不会放过,放下杯子,坏笑还在唇边酝酿,眼睛不经意转过对面的玻璃鱼缸,与水幕那头的人正好视线相对。
橘色的小鱼悠悠飘过,荡起水纹,罗屿丰俊美冷淡的脸也随之轻晃。
他就在前桌,缺少情绪的眼神笔直地透过水的空间,审视着她。
他在那里多久了?陆泉嘴角的笑顿时僵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