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阳殿夜雨初歇,香炉尚温,榻上冯怜儿披着薄袄,脸色微白,眼神却静如止水。
前阵子高纬传旨:「朕日日宠幸景阳殿,昭仪却无怀子消息,着太医调养爱妃身躯。」于是太医前来把脉问安。
太医方才退下,面色古怪,欲言又止。
怜儿垂眸轻问:「太医的意思,怜儿之体……尚能怀子否?」
太医跪地,颤声禀道:「……娘娘之宫冷气虚,胎宫久闭……难以受孕。」
榻前香烛燃至底座,忽然「啪」一声爆开,似也为此讯息而碎。
怜儿轻轻抚着腹部,指尖细白,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其实她早知她自小体弱,那几晚被苛扣炭火的夜寒如铁,寒气如雾,娇躯日夜吸入冷冬混杂之气,从此每逢春末必冷至腹中,郎中早曾言:「此身受寒……难孕。」
她一直没说。
因为她知道,女人在宫中,不能生,等同废牌——。
但她也不蠢,她知道皇后送来的养身汤是何意,刚好将计就计。
高纬忙完政事后,自御书房而至,见她脸色苍白,气色憔悴,急步近榻。
「怎的了?太医怎说?」
她强笑着起身行礼,却在起身之际身体一软,扑入他怀中,柔声低语:
「陛下……怜儿……不能为您诞嗣……」
高纬大惊,扶住她双肩:「胡说!你年轻体健,怎会——」
她摇头,眼眶泛红,轻声道:「臣妾幼年时体寒难调,本就亏损……前些日子又服了皇后娘娘所赐之『养身汤』,虽说滋补,服后却觉腹冷刺痛……太医刚刚来过了……」
她话未说完,泪已落下,打在他胸襟上,如一颗颗烫心的珠。
「臣妾……怕是辜负了陛下恩宠……若不能替您延嗣……便是罪人……」
高纬脸色由愕然转为阴沉,一手抚上她后背,一手已紧紧握拳。
「皇后赐药?」他咬牙,「她竟敢动你?」
「不……臣妾不敢胡言,想来也是无心之失……只是臣妾命薄,不该受皇恩太深……」
她声音轻到几不可闻,却一字一泪,如丝如刃。
高纬将她紧拥入怀,语气森冷:
「无心?她是中宫,怎会不知那药方?这不是恩赐,是要你绝嗣!」
他低头看她一眼,心中泛起怒与痛:
这样一个懂得退让、不争宠、不与人撕斗的女子,竟被人算计至此。
他低声说道:「怜儿放心——朕不在意你能否为朕生子,朕要你活得好好的,陪朕一日是福,一世……朕都赐你。」
她伏在他胸口,眼角滑下一滴泪,唇边却悄悄浮出一丝无声的笑意。
这一日之后,景阳殿更是恩宠不绝,皇帝亲用的御厨每日亲送三餐。
高纬命人将那帖所谓「安神养宫之方」送回太医院重审,更罕见地下旨:
「往后六宫送往景阳殿之物,便如同送给朕之物,望各宫谨言慎行。」
宫人心知:景阳殿虽不能孕,却是当今圣上最动情之地。